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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森特•凡•高传(四)--朝圣者之路

※发布时间:2016-8-4 16:18:32   ※发布作者:habao   ※出自何处: 

  了解和热爱……【艺术家们】的工作和生活,可能激发各种新思想;相比天父的工作和生活,两者之间何其相似!但在我眼里,天父的地位更高。

  ——文森特•凡•高

  “主让我为穷人传播福音”;然而,无论谁想要传播福音,他必须首先把福音装在自己心里。哦!但愿我能做到,因为只有凭着热诚和真挚讲出来的话语,只有从饱满的心灵中讲出来的话语,才能结出果实。

  ——文森特•凡•高

  你参加过圣餐仪式?他们都不需要精神医生,可他们的确都病了。

  ——文森特•凡•高

  一、在上帝与艺术之间•伦布朗

  文森特正式调入巴黎,正值古皮尔公司全面整顿。对于这位行为异常的公司高管之侄,新老板既未纵容也未轻视,而是实际委以责任,让他有改进机会。然而,文森特自己锐意不再。他对卖画没有了热情。下班后他匆匆赶回寓所,迫不及待地打开心爱的《圣经》。第二天又急着要让同事分享昨晚的宗教顿悟和体验,常常热情得有些过分。大家渐渐认为他行为异常,虽然碍于森特伯伯的面子,背后仍不免议论和讥笑。文森特并非毫无察觉;今非昔比,他感到伤害和孤独。

  只有在星期天,他才允许自己离开心爱的《圣经》,走出近郊蒙马特尔高地自己的小屋;几年前,正是在这里,巴黎公社与政府军浴血死战;文森特对此并不特别留意,而是沿着高地的斜坡,一路往下穿过寒酸的房舍和露天咖啡店,那儿充斥着公社幸存者、流浪艺术家、涂脂抹粉的下层妓女。他径直走向巴黎市中区的教堂。巴黎包容了不同的教派及其教堂,文森特逐一拜访,聆听、体会不同的布道和仪式,寻找共鸣。文森特后来一位同事兼朋友P•C•格里茨回忆说:“他的宗教态度宽厚、高尚,一点也不狭隘;他当时是位正统的新教徒,但礼拜天也上……詹森派或罗马教堂;对此,我曾表达过自己的不解,他带着真诚的微笑回答说:‘格里茨,难道你真的认为别的教堂就没有上帝?’”(VincentvanGoghasBooksellersClerk,byM.J.Brusse)

  但他没有忘记艺术。这一段巴黎时期,他的艺术热情又一次高涨,尤为关注历来所景仰的北方画派和巴比松画派。米勒辞世半年纪念日,德罗奥特饭店大厅拍卖这位大师的作品,文森特朝圣般前往观看:

  文森特所礼拜的,既是艺术的神袛,也是宗教的神袛;不仅针对米勒,更针对伦布朗。他用最喜爱的18幅画布置蒙马特尔小屋,然而,唯有谈及伦布朗《夜读圣经》一画,他特别做了一大段说明:夜晚,一间宽敞的老式荷兰屋子,桌上燃着蜡烛,一位年轻的母亲坐在自己宝贝的摇篮旁阅读《圣经》。一位上年纪的妇女坐着倾听。这让人想起主的话:“我再次对你们说,如果几个人以我的名义聚在一道,那么我就在他们中间。”这是一幅旧铜版画……,棒极了!

  伦布朗是伟大的人性画家,也是“《圣经》的伟大读者”。饱经坎坷的一生让伦布朗深谙人性,在大量自画像中,他拷量自己也关切人性,这一关切的背景是虔诚的信仰:

  ……伦布朗根本无意隐藏自己面部的丑陋。他绝对忠实地在镜子里观察自己。正是由于这种忠实性,我们很快就不再问它漂亮不漂亮,可爱不可爱了。这是一个真实人物的面貌。它丝毫没有故作姿态的痕迹,没有虚夸的痕迹,只有一位画家的尖锐凝视的目光,……时时刻刻准备看出人类面貌更多的奥秘。没有这种真知灼见,伦布朗就创作不出他那些伟大的肖像……在伦布朗的伟大的肖像画中,我们觉得是跟现实的人物面对面,我们感觉出他们的热情,他们需要同情,还有他们的孤独和他们的苦难。

  ……作为一个虔诚的新教徒,伦布朗一定反复读过圣经。他进入了圣经故事的精神境界……

  他珍重真实与诚挚胜过珍重和谐与美,基督向贫困者、饥馑者和伤心者布道,而贫穷、饥馑和眼泪都不美。这当然主要取决于我们赞同以什么东西为美。……同样,在【《基督讲道》】这幅刻蚀画中,右边角落里的那位畏畏缩缩的憔悴老人一只手放在脸前,全神贯注的仰望着,某个人可能说他是历史上画出的最美的形象之一……

  (伦布朗宗教题材画作)

  此时此刻的文森特陷身狂热的上帝之爱,与之对应的是内心沉重的痛苦,这痛苦的份量,从他对米什莱态度的急转直下典型地表现出来。当初,在初恋的狂热中,他对米什莱崇拜有加,如今初恋受挫,他三番五次在信中要提奥跟他一道放弃米什莱,销毁他的著述,更不用说在文森特看来不如米什莱的作者和书籍。眼下,信仰之爱压倒了一切,包括一直至为鲜明艺术之爱。如前所述,要到后来的博里纳日时期,文森特与宗教组织发生严重冲突,献身传教之路被完全堵死,其能量重心才会重新回到艺术,形成另一种同样强烈的“私人宗教”。

  二、仿效基督

  文森特具有顽强的生命力,无论遭受多少巨大的打击和痛苦,他不会沉湎其中无法自拔。相反,他与生俱来的原始能量总是要为自己找到一种喷射式的表达或平衡。这段巴黎时期,他信中大量摘引《圣经》和赞美诗,满纸上帝的气息。一首特别抄寄提奥的赞美诗透露了他眼下的心境:

  常处不幸……常怀悲哀,

  前进,基督徒,向前进:

  投身战斗,努力不懈,

  从生活的面包汲取力量。

  让你黯淡的心灵充满欢乐:

  身着神圣的铠甲前进:

  战斗,要知道战斗不会太长,

  胜利的歌声快要降临。

  别让不幸模糊你的眼睛,

  所有的泪水很快会消失;

  不要害怕前路茫茫,

  勇敢地鼓起你全部的力量。

  从圣徒保罗的《哥多林后书》中,他特别引出这样一句话:虽然悲伤,却始终快乐。

  (圣母与圣徒)

  文森特在仿效基督。几年后,文森特在荷兰多德雷赫特一家书店谋职,与店员P•格里茨住在同一间公寓。多年后格里茨回忆道:他【文森特】万分谦虚,在某些方面甚至很腼腆。有一次,那是在我们认识了一个月以后,他问我,又一次闪烁着他那无可抵挡的微笑:“格里茨,你能帮我一个大忙,如果你肯的话。”

  我答道:“好吧,请说,什么事?”

  “噢,因为这实在是你的房间,所以我想请你允许我在墙上挂几张《圣经》画。”

  我立即欣然答应,他迫不及待地张罗起来。不到半小时,整个房间装饰着《圣经》画和戴荆冠的基督像,每一张基督像下,凡•高写上:“虽然悲伤,却始终快乐。”

  这一《圣经》格言十分清楚地表明了他的心境。一个基督教节日里——我记得是复活节——他用棕榈枝框住每一幅基督像。我不是虔诚的人,但看到他那般虔诚,深为感动。

  今后,文森特将把自己弄成了一个高度律己、狂热又谦卑、甚至有自虐倾向的殉道者。长期他在业务上既心不在焉又一意孤行,种种行径已影响公司业绩,同事意见益炽。新领导忍无可忍,在森特伯伯的面子和公司利益之间,新领导选择了后者,不过还是尽可能仁至义尽,准允文森特留用三个月左右,以1876年4月1日为限。这一次,文森特知道自己在劫难逃:“当苹果熟了,轻轻一摇它就会掉下来……事情都被我弄得那么糟糕,因此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。”

  生存问题压倒一切,也胜过了宗教和艺术的激情;盘留之际,文森特着手为今后的生计作打算。循着报上的征聘广告,一封封求职信发出去,却迟迟没有回音。孤零零的他收拾好一切准备告别,动身之前,一封来自英国的回信终于抵达。海峡对岸有一座海滨城镇拉姆斯盖特,R•斯托克斯先生在那儿办了一所私人学校,他想请文森特到那里先无薪试用一月,教授法语、德语和算术,根据教学效果再作进一步考虑。

  那天,只有哈里,曾不受公司同事喜爱与文森特同住的18岁英国青年,一人为他送行,刚满23岁的文森特启程离开巴黎,准备先回荷兰埃登父母家中小住几日,然后前往英国谋生。

  三、传教英伦

  文森特车船兼济,奔向新的命运。在前程未卜的人生低谷,告别埃登家中父母亲人,一定让他浮想联翩,对岁月往事和沿途风物感慨不已:

  亲爱的父亲、母亲:

  今天我感觉并未与你们分离。……相聚的幸福和离别的悲哀,哪一个更好?我们常常离别;这次离别比往次更悲哀,但是,这次离别也让人感到更多的勇气,因为,由于主的护佑,我感到更坚定的希望,更坚强的意愿。也许大自然也被我们感动了,几个小时前,在离别时,天地万物都显得那么灰暗而阴沉。

  第二天黎明时分,在从哈里奇到伦敦的火车上,我看到黑沃的田野和绿色的草地,草地上放牧着绵羊和羊羔,还不时看到长满荆棘的灌木丛,一些高大的槲树伸展着暗色的枝桠,树身上覆盖着灰色的苔藓;在微微发亮的蔚蓝天空中还留着几颗星星,地平线上有一线灰云;真是美极了。日出之前我还听到云雀的啼鸣。列车到达伦敦前一站时,太阳升起来。地平线上的灰云消失了,现出朴素而壮丽的太阳,跟我过去看到的一样,真正的复活节的太阳!草上闪烁着露珠和夜晚的露气。但是,我还是更怀念离别时的忧郁时光。

  满怀悲哀与万千感慨相交织,突破多少有些偏执和文饰的心理表层,那浑然而博大的“文森特之爱”又一次顽强地表现着自己。如此美丽大气的情怀,如此朴素壮丽的复活节阳光,甚至它们也未能掩住沉重的忧郁。幸福和悲哀,美丽和忧郁,“哪一个更好?”文森特似乎更怀念那“忧郁的时光”,他在寻找着一次独特的人生。有人说,每个人骨子里希望寻找的东西,无疑最终都会找到。

  然而他首先找到的是失望。斯托克斯先生的学校在方兴未艾的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中应运而生,其目的就是赤裸裸的金钱,加之他本人性格反复无常,对学生缺乏爱心,动辄惩罚,留给文森特的印象是“相当的阴郁”。尽管文森特努力地寻找新生活,悉心开展课堂教学,向孩子们传达人性的阳光,两三个月后,斯托克斯仍然没有践行发薪金的诺言。失望之余,他这个满头红发、发音不准的外国人开始艰难地另觅新职。

  几近绝望之余,大约8月中旬,他在艾罗斯有幸遇见了令人尊敬的基督教公理会牧师斯莱德-琼斯。琼斯牧师主持两个教堂,还在自己的宅第办了一所学校。与别人相反,他同情文森特,看出这个年轻人身上可贵的品质。他让文森特先在学校中任助理教师,如果一切正常,还可以协助教堂中若干事宜——后者正是文森特梦寐以求的事情。

  WestminsterAbbey,London,19thcentury)

  在琼斯引导下,文森特开始做“讲道笔记”,仔细研究有关文献。现在,班扬的《天路历程》成为与《仿效基督》同样重要的经典,相应一类作品代表了他所憧憬的社会理想:在一个工业化的世界上寻根。

  19世纪后半叶,迅速发展的大工业将社会一分为二:要么作为成功者而卷入过剩消费的生活,要么作为失败者忍受贫穷。两者都无法体现生活的意义。有识之士纷纷起而追寻,由此形成19世纪一道社会哲学思想主流,深切同情和尊敬劳苦大众,努力为他们争取符合社会公正的生活条件,而且相信艺术的教化功能,寄望于真实而朴素的艺术作品;这一主流中包括了批评家J•罗斯金、诗人画家W•莫里斯、以及他们发动和参与的“艺术和手工艺运动”等等。

  文森特高度认同这一主流,但他缺乏相应的表达能力。他要么满脸忧郁、性情孤僻,要么急于表达、神情激动但词不达意。他已接触到重要的真理,但无法表达其本质和复杂性,无法与人分享,只能封闭在内心。

  琼斯牧师大概洞悉了这一切。10月29日,星期天,他安排了文森特生平第一次讲道。经过充分的准备,他们一早来到里士满的卫斯理教堂。在琼斯牧师的主持下,文森特经历了那个他自称是终生难忘的时刻。

  提奥,上个星期日,你的哥哥生平第一次在教堂讲道了。……

  那是一个晴朗的秋天……我们沿着泰晤士河走到里士满,满树金黄叶子的高大的栗子树,明净的蓝天,都倒映在河里。越过树梢,能看到小山上里士满的部分建筑:红屋顶的房子,没拉上窗帘的窗户,以及绿色的花园;在它们之上,是教堂灰色的尖顶;山下是灰色的长桥和两岸高高的桥桩,桥上过往的行人就像小小的黑点。

  我站在讲坛上,觉得自己就像从黑暗的地下洞穴出来的某个人,又回到友好善意的天光中。一道幸福快乐的念头从我心中升起:无论我将来走到哪里,我都要传播福音;要传播好福音,一个人必须把福音放在心里。愿上帝赐予我这种能力。

  ……然而小伙子,我是多么渴盼着圣诞节,渴盼着你们所有的亲人;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,我似乎成长了好几岁。

  昨天我又去了里士满,穿过一大片草地,草地周围是树木和房屋,它们上面是教堂的尖顶。草上结着露珠,傍晚的天光在减退:一半天空还在落日的余晖中闪耀,另一半天空里,月亮正在升起。树下,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正在散步,她身着黑色衣服,满头美丽的灰发。草地中央,几个男孩燃起篝火,远远地都能看到火光的闪烁。我在心里默诵着这样的赞美诗行:“在我人生的傍晚,当倦怠了人生的劳苦,我将让你的赞扬更响亮美丽,为了我今天的每一寸时光。”……

  你的哥哥内心的确充满了感动,上个星期天,他站在讲坛前,低头祈祷:天父,我们的父亲,以您的名义,让我们开始……

  (《诸神之宴》)

  这份珍贵的布道词,文森特抄寄给了提奥。其中某些段落不是很容易理解,然而,一旦涉及信仰和艺术、尤其两者的关联,他的表达就变得清晰感人。两个多月前,文森特谈及鲍顿的一幅画《朝圣者之路》——那是一条“虽然悲伤却始终快乐”的路;眼下,他比较了班扬的《天路历程》(直译即为“朝圣者之路”),在基督信仰的背景上,阐释了独特的“文森特神学”:

  ……我们的一生是朝圣者的一生。我曾看到一幅非常美丽的画作:那是一片傍晚的风景。画面右前方是一排小山,在傍晚的雾气中隐隐发蓝。在这些小山之上是壮丽的落日,是镶着银色、金色和紫色边缘的灰色云团。画面上的风景是一片平原或长着石楠的原野,覆盖着草和黄叶,因为那是秋天。一条路穿过画面上的风景,通向很远、很远的一座高山,山顶上是一座城市,沐浴在落日的光芒中。在这条路上走着一位朝圣者,随身带着行头。他已经走了很长的路、已经非常疲倦。就在这时他遇见了一位女子,一位黑衣女子,她令人想起圣保罗的话:虽然悲伤,却始终快乐。那是上帝的天使,她站在那儿,为了给朝圣的人们以鼓舞,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。于是这位朝圣者问道:这条路一直通向山顶吗?

  回答是:“是,一直到尽头。”

  他再次问道:“要用生命般漫长的一天才能走完它吗?”

  回答是:“从早晨到晚上,我的朋友。”

  于是朝圣者悲伤而始终快乐地继续上路了——悲伤是因为,他要去的地方是那么远,路又是那么长。快乐和希望则在于,在他眼里,那天国之城在落日的光芒中灿烂辉煌……

  压倒一切的宗教情感并未压抑其他情感,相反使之有了恣意表达的可能,升华、凝聚、融汇,给人以强烈的感染:圣保罗的训诫、班扬和鲍顿的“朝圣者之路”、米什莱的黑衣女子、克里斯汀娜•罗塞蒂的诗作《上山》……像艺术家手中七彩斑斓的颜料,如诗如画,涂抹出文森特自己的人生道路,其上那位“已经走了很长的路、已经非常疲倦的”朝圣者,其实正是文森特自己:虽然悲伤,却始终快乐。

  对于青年文森特的首次讲道,琼斯牧师十分满意。他进一步安排文森特任教另一所主日学校,并赴伦敦市内协助筹集经费。一切都那么顺利。文森特峰回路转,如愿以偿,居然出人意料地走进深度渴望的传教事业。初尝布道,让人看到美好的远景。似乎,他就要接近魂牵梦萦的上帝之城,它在落日的光芒中灿烂辉煌。

  文森特禀有的,是另类的财富。从根本上说,他是行动的人,为血肉之躯的行动而生。或者努力精进,餐风露宿,苦行布道;或者奔走不停,寻觅不已,拼命要在生命的画布上表现人与劳动的神圣,表现麦田中深藏的阳光与美。就这一更深层的意义而言,“文森特之爱”不会轻易地放弃自己。传教英伦的惊鸿一瞥,不可能在实质上改变文森特生命之路的方向。正如我们将要看到,文森特将继续用血肉之躯去生存、去“活出来”,用整个血肉模糊的生命去“思想”、去“爱许多许多事情”。事实上,在未来的人生道路上,事情不再是仅仅窥见群体心理学的某些事实,而是与宗教群体(组织宗教)发生血肉模糊的碰撞,并就此惨痛地放弃传道的热望,彻底走向纯一、执著而深厚的艺术之爱。他是行动的人,是凭藉圣徒般的自虐和献身永远行动着的人,是凭藉流血的双足和褴褛的衣衫永远行走着的人,是用画笔饱蘸生命永不停息地挥动、涂抹着的人……

  青丝馆(gh_88539ece758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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